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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关怀与心灵超越

  作者: 雪漠  来源: 网络  点击:     放大 正常 缩小 关闭 手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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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关怀与心灵超越 

与时俱进是文学的灵魂。随着时代的发展,我们必须对某些文学概念进行新的诠释。笔者便对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进行了跟过去不太一样的解读。我认为,现实主义重当下关怀,浪漫主义重心灵超越;现实主义重存在,浪漫主义重信仰;现实主义重形而下,浪漫主义重形而上;现实主义重生存状态,浪漫主义重生存理由;现实主义重关注现实,浪漫主义重照亮世界;现实主义重活着的过程,浪漫主义重活着的意义,等等。

对一位作家来说,关注现实的同时,还要向往群星。所以,从严格意义上说,许多伟大作品都是前面两种“主义”的完美结合,它们渗透了我向往的文学精神。

我曾在《我的灵魂依怙》中写道:2004年,我去罗马尼亚参加“国际文学节”,文学节的主题是“地球村里的孤独”。二十多个国家的一百五十多位作家都在抒发自己的孤独感慨,但几乎全部的内容,都在怨时下媒体对文学的挤压,都在叹作家的边缘化。我接受国际广播电台的采访时就说:“作家们把孤独谈小了。他们所说的孤独,仅仅是一种情绪,是个人欲望和贪婪不能满足时的失落,是个体处于边缘时对世界的埋怨,是一种堕落的标志。那不是真正的孤独。真正的孤独是智慧的觉醒,是感悟生命的易逝、世间的无常和作家想建立的永恒价值之间的矛盾和冲突。真正的孤独是一种境界,是独上高峰望八都,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怅然,是举世皆浊我独清、举世皆睡我独醒的冷寂。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酥是孤独的,菩提树下觉悟佛陀是孤独的。”

显然,那些有孤独感的作家是很在乎现实反应的,他们大多忽视了灵魂的超越。其实,对于有信仰重超越者来说,现实的挤压和沉重仅仅是助缘,丝毫影响不了其作品的伟大。许多时候,他们总能像诞生于现实淤泥中的莲花一样,总能焕发出浪漫主义的智慧光芒。

令我们欣慰的是,在人类文明史上,虽然充满了现实的孤独和挤压,但还是有一种能令我们敬畏的存在,有一种能叫我们仰视的精神,有一个会令我们发觉自己渺小的群体。中国文学史上,也不乏这样的存在:如屈原,为了他活着的理由,他宁愿选择不活;如李白,为了追求梦想,他不愿摧眉折腰事权贵,甘愿漂泊一生……文学史上充满了这样的例子。他们曾和我们共居一个星球。他们短暂的肉体烟雾般消失了,但他们的精神,却成为我们灵魂的滋养,能令我们自省并向往。在文学史中,我们称其浪漫主义的代表。他们承载了人类最富有诗意一种精神。这世界,也因为那高贵孤独的存在而大放异彩。他们像一个旅人,在风沙搅天中步入沙漠,欲将绿州种入大荒;他们像一位智者,深入不毛之地,对蒙昧者宣扬他感悟的真理;他们像一个夜行者,举着摇曳的烛光,进入亘古的黑夜……无疑,他们是孤独的,但这种孤独,绝非空虚的无聊,而是清醒的微笑。

遗憾的是,那些曾充满理想精神的浪漫主义文学,渐渐成了时代的绝响。当代文学创作中,大多重现实主义而淡化浪漫主义,文坛上充满了功利性的写作,但中国文坛还是不乏那些脚踩坚实的大地,却能向往星空的作家,如张承志,如莫言,如张炜,如闫连科……他们既有着大地的坚实,也有着心灵的超越,便成了中国当代文坛上一道独特的风景。

一些评论家也将我的长篇小说《白虎关》视为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相结合的文本。木弓在《文艺报》著文称:“仔细琢磨《白虎关》人物个性气质,不难发现这些人物身上的浪漫主义文学的特性。作家把他们当成现实真实人物来写,出自一种现实主义的责任感;但在同时,作家又不知不觉赋予人物气质上的浪漫精神,使之超越了一般农民的形象。例如,莹儿与兰兰的苦旅进程的许许多多描写,特别是不断受到豺狗子进攻的描写,完全是典型的浪漫主义文本。其间这两个女性人物身上执著的个性本身,我们很难不把她们和浪漫主义文学的观念联系在一起。从这个意义上说,猛子身上的浪漫性也非常突出。他性格中被渐渐挖掘出来的人性光辉显然更多的来自作家内心的理想与渴望。雪漠的小说总是洋溢着一种近似宗教热情的冲动,而《白虎关》肯定是这种冲动火山般的迸发。有意思的是,我们在认识猛子、莹儿、兰兰等小说主要人物时,我们感受到的是这些人物活生生的血肉,并没有直接就跨入哲学层面上去评判。只有我们在回味的时候,才感受到人物个性内涵的哲学意味。我们更愿意说,成功到位的艺术处理来自作家深厚的功力。”

雷达等批评家也认为笔者在真实地描写严竣的生活现实的同时,却不乏充满诗意的浪漫主义叙写。

不过,在创作时,我却没有任何主义的概念。我眼中的所有理论,都仅仅是我的营养,我不会当成枷锁。其实,我的写作理由很简单,概而言之,不过两种,一是,当这个世界日渐陷入狭小、贪婪、仇恨、热恼时,我希望文学能带来灵魂的清凉。它应该有一份光明,有一种能使我们的豁然有悟的智慧,它能使我们远离愚痴、仇恨、贪婪和狭隘。

因为有了那种心灵超越的“救世”的念想,我的小说主人公便跟时下文学中流行的人物有着本质的不同,如小说《白虎关》中守着“盼头”九死不悔的莹儿,如为了信仰同凶恶的猛兽拚死较量的兰兰,如《猎原》中怀揣救世梦想的孟八爷,如《大漠祭》中寻找活着的理由的灵官,等等。他们的身上,明显洋溢着人们常说的那种浪漫主义光芒。

而同时,更多的人将我的作品归于现实主义。这同样源于我的另一个写作理由:我想用我的笔将这个即将消失的时代“定格”下来。当然,我指的是农业文明。全球化的浪潮正在卷走许多地域性的东西。时下我所描写的这种生活,已到了夕阳西下的时候了,那亘古的暗夜很快就会淹没一切。只是这种淹没,是永恒的消失,决不会再有回光返照的可能。除非在另一个新生的大劫里,重新诞生人类,重新孕育出新的农业文明。

所以,我便想用我的这支笔来“定格”那种存在,但我的小说并不是照搬现实世界,它们是我创造出的精神世界。只是因为它比现实世界更显得真实,才有人称我的小说是典型的现实主义文本。

同样,我理解的浪漫主义,是更高意义上的精神的反映,而决非风格上的热情和虚浮。一个作家的想象力,不应该体现在故弄玄虚和神神道道上,而应该把虚构的世界写得比真实的世界更加真实。我的小说中那扑面而来的生活和呼之欲出的人物,都是我“熟悉”并“消化”了生活后的创造,是更高意义上的创造力和想象力的表现,更是一种极深的生命体验后的产物。但同时,我更向往和崇尚一种质朴、干净、超然和清凉,它有着像六祖慧能的那种质朴安详的微笑。当这种精神和智慧外现于作品时,人物便自然有了浪漫的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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