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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台湾斋教《龙华科仪》看其禅宗的传承与思想

  作者: 觉悟佛教网  来源: 网络  点击:     放大 正常 缩小 关闭 手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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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提要本文旨在说明,源于明朝中叶罗梦鸿所创罗教的台湾斋教龙华派,所使用的《龙华科仪》,其有关罗祖的生平虽带有神话色彩,但是某些内容仍不失为探讨当时社会环境的资料,包括其自况的禅宗传承,都可借以追踪晚明禅宗丛林衰落之时,罗教得到了很大的发展之机,并对佛教的传播产生极大威胁。因此,明末四大僧之一紫柏真可的弟子密藏道开才会说其教虽非白莲,而为害殆有甚于白莲者。《龙华科仪》中充满了禅语,其根据主要是《五部六册》,而《五部六册》广泛地汲取六祖《坛经》、禅宗各家语录、公案至为明显,本文就涉及《坛经》最重要思想的“无住”、“无念”、无相”进行了说明。

关键词斋教食菜人龙华科仪罗祖五部六册

一、前言

台湾的斋教,即“吃菜教”,又称为在家佛教。由大陆传入是在明熹宗天启二年(1622),早于荷兰人在台南安平登陆(1624)。其开教者为蔡权,字文举,人称蔡阿公,浙江宁海人【《荷兰据台时代的斋教》,见高贤治主编《台湾宗教》,台北众文图书公司,1995年,153页。】。斋教有三派,即先天派、龙华派、金幢派,日据时期的官方报告将此三派归称为斋教【丸井奎治郎:《台湾宗教调查报告书》第1卷,台北捷幼出版社,1993年,79页。】,也有称之为“持斋宗”【增田福太郎:《台湾の宗教》,台北南天书局,1997年,99页。】。因此,光复后台湾一般的研究者,沿用日据时代的传统,将这个自认出自佛教禅宗的在家佛教统称为斋教。

日本人的研究说:“斋教(Tsai-kau),一名在家佛教(Tsai-ke-fut-kau)。由于在明朝之时来自禅宗尤其是临济宗的变胎,有先天派、龙华派、金幢派、空门派等之分派。其教义虽与一般佛教徒有种种不同,但是在佛教教义之外,还加上儒教或道教的教义。……斋教徒与僧侣不同之处,是不出家、不穿法服、不剃发,作为一般俗人在市井营其生业,而作为佛弟子持其身能严正守戒律。由于他们以常食菜不食肉为本义,故俗称食菜人(Chiah-ts`ai-lang)。盖对照起一般僧侣之徒手游食、破戒无耻之弊风,可谓佛教改革派。”【增田福太郎:《台湾の宗教》第22页附《台湾本岛人の宗教》(原文日文,笔者中译)。】

斋教在台湾自光复已逐渐没落,到现在几乎快消失,其中来自佛教的冲击最大【阚正宗:《1949年之后大陆佛教对斋教的冲击》,《台北文献》第138期,2001年12月。】。虽然还有极少数的斋堂仍在运作,但已无法和清代及日据时代的发展相提并论,更遑论为一般人所知。本文以斋教龙华派的《佛教龙华派大乘斋门教科龙华科仪》【《佛教龙华派大乘斋门教科龙华科仪》,台中民德堂1992年增版。】为本(以下简称《龙华科仪》),试探讨斋教龙华派本身所言的禅宗传承以及所涉及的禅宗思想。

二、龙华派及其创始人的历史

当前学界对龙华派的源流主要有三种看法:(1)罗祖教。(2)殷继南的无极正派。(3)姚文宇的老官斋教【《龙华教源流探源》,王见川:《台湾的斋教与鸾堂》,台北南天书局,1996年,3页。】。各有所本,莫衷一是。本文无意涉入各家的争论,只想原貌呈现斋教的自身历史或传承,并探讨这个历史或传承的价值。

1?身世与悟道

龙华派的开教之祖为罗因,字清,法号悟空,法名普仁【《佛教龙华派大乘斋门教科龙华科仪》(以下简称《龙华科仪》),《太上祖师罗祖简史》(以下简称《罗祖简史》),4页(笔者重新标点,以下同)。】,为斋教三派的共祖,一般称之为罗祖。另有学者研究认为,创教祖师为罗梦鸿(1443~1527)或罗孟洪,号无为居士,其教始称无为教,后世俗称罗教、罗道教、罗祖教【马西沙、韩秉方:《中国民间宗教史》,上海人民出版社,1998年,166页。】。

(罗祖)明朝英宗七年十二月一日子时(西历一四四三)降生于山东省莱州即墨猪尾城……三岁老母别世,七岁父亲去世,多赖叔父罗奎字登恩,叔母摄氏之抚养成人。……至十二岁佛缘成熟,皈依三宝勤修佛道。至十四岁,投进密营卫当一个士兵,日间学武,夜间勤读经典,经数年之间,娶妻颜氏法名妙荣为室,生下一男名曰佛正,一女名曰佛广,被熊秀才之迫害,统兵的总督即命了罗祖往悟灵山江茅峪住守,时逢巫人作乱,随军出征,逞无畏的精神,勇敢前进夺战【《龙华科仪》,《罗祖简史》,4页。】。

根据《开心法要》版的《五部六册》记载:“(罗祖)俗家住在山东莱州府,即墨县猪毛城。成阳社,牢山居住,祖彼当年,密云卫,古北口,司马台,悟灵山,江茅峪,居住我为在家。”【《开心法要》版《五部六册》经卷(以下简称《五部六册》),顺治九年重刊,台北正一善书出版社,1999年,98页。】这段历史大体上不错,但说罗祖投身军营,事实上是由于家属是军户,代叔从军北方【王见川:《台湾的斋教与鸾堂》,4页。】。而从上述《五部六册》中“祖彼当年,密云卫”的文字看来,罗祖的家世似有从军的传统。

罗祖退伍后拜访大德名师,始拜临济宗宝月和尚为师,(宝月)教他修持,但不是不能了悟生死大事,再思别访名师。适逢人家延请寺僧讽诵金刚宝卷,罗祖闻此经理悟得,……后来专攻金刚科仪,但是亦不能明心见性,决了志气离家参学,寻访鸡足山姓额号无际禅师(临济宗二十三代祖师,法号真空,道名无际)……罗祖受师指示,专心研究《华严经》,废寝忘食究阅藏六年。……罗祖又到九华山拜求李头陀大师参究真理,罗祖受大师指明皈家路径,日夜勤修作禅。罗祖不久即看清了宇宙实相,悟明心理,大师已经知道罗祖解得真空妙理,可以授佛法印,我为汝立法名号曰悟空,同我住白云洞。……明悟诸法过了三年,有一夜在禅定之间看见西南边白光照摄,坐定的罗祖心花发朗,明见了本地风光,透彻了宇宙本体的真理【《罗祖简史》,见《龙华科仪》,4页。】。

这一段关于罗祖参访临济宗宝月和尚、无际禅师及李头陀大师等事迹,另有说法是,李头陀道名是“无际禅师”,为临济宗二十二代祖,而上引文与李头陀并列的“无际禅师”乃是“无诤禅师”,【《罗祖的生平简介》,见《五部六册》,10页。】《五部六册》中的《苦功悟道》卷提到了罗祖参研《金刚科仪》的情况。原来罗祖在明成化六年(1470)退了军籍后,先是到孙甫宅中学习念佛,但一念八年还是无法彻悟生死问题,有一天邻居家中老母亡故,请僧诵念《金刚科仪》,罗祖闻科仪中“要人信受,拈来自检看”,于是请来一部《金刚科仪》参看【《苦功悟道》卷一,见《五部六册》,29页。】。罗祖这一看又是三年,仍然无法悟道,乃辞别师友妻女出外访道。而他这出外访道,是否就是前述的拜见临济宗宝月和尚等呢?前述罗祖是在李头陀处禅作开悟,但《苦功悟道》并不是这样记载,而是说罗祖因为无法开悟,昼夜烦恼,常在梦中痛哭,惊动了老真空,从西南放道白光,照摄他全身。罗祖就此惊醒,朝西南端然坐定。突然间,洞明本性,得到纵横自在安稳。而罗祖此刻的“悟道”,是在明成化十八年(1482)【王见川:《台湾的斋教与鸾堂》,5页。】。

2?入狱与《五部六册》

罗祖“悟道”之后,就开始口授编辑所谓的《五部六册》。

罗祖始终历尽困苦修行一十三春,结集五部之宝卷,言言见谛,句句超宗,利益众生,天真顿悟,明心见性,正觉之道,完成了第一部苦功悟道卷,得登无生之大道,直指归源的捷径,垂光接引度众生。第二部叹世无为卷,因为世间荣华不久,犹如石火电光,回头不早,难登彼岸。第三部破邪显正卷,因外道邪魔潜藏,能显起家风,得返归了故里,为修行之大道,登极乐之根源。第四部正信除疑卷,是无上正信妙法,除疑不立之心坦然之大道,直指迷津,超凡入圣,明心见性之真法。第五部深根结果卷,乃自觉觉他,道果完成,同皈极乐安然,自在之金言【《罗祖简史》,见《龙华科仪》,5页。】。

文中概略性地将《五部六册》作了简单的介绍,其中提到的第三部《破邪显正卷》是《破邪显正钥匙卷》的简称;第四部的《正信除疑卷》是《正信除疑无修证自在宝卷》的简称;第五部的《深根结果卷》是《巍巍不动泰山深根宝卷》的简称【马西沙、韩秉方:《中国民间宗教史》,173~177页。】。

罗祖的《五部六册》并不是他本人编撰的,据传是在狱中有太监张永皈依了罗祖,罗祖命张永到五台山,将他的两位徒弟福恩和福报请到狱中,由罗祖口授两位徒弟依言笔录而成【同上书,170~171页。】。关于罗祖口授弟子笔成的事迹,《龙华科仪》并没有记载,但其入狱的情形是这样说的,明孝宗武帝时罗祖“得道”后所编成的五部宝典、大乘科仪广为流传。罗祖在上京的途中遇到太宁老师,相偕到京后投宿于棋盘街汤斋公(名了然)的寓所讲法,由于听众一闻千悟,而称其为“罗祖大师”。内臣(太监)张永见会场拥挤,此处为朝廷禁门,恐奸细作乱,乃扮军士入内查探,但为罗祖法义所感动,即向罗祖谏言:“此地乃禁地要所,不可聚众于此,况且巡城御史常往返此处,恐有受亏之虑”。罗祖答曰:“吾只为五部白头经卷,欲遍周天下,广渡众生,故在此处开示,以期有缘,将官奏上仁君,敕赐龙牌护此经,才能广颁天下”。果不其然,罗祖被巡城御史周升以“谣言惑众”之罪逮捕入狱【《罗祖简史》,见《龙华科仪》,5页。】。后在狱中传有韦驮显神迹保护,免受伤害。狱卒在押解之中又遇太监张永,张永安排罗祖隔天早朝拿《五部六册》经卷在午门外等待面奏上朝,看否能得御赐龙牌护持。

帝准其(张永)奏,宣罗清上殿见驾,罗清伏拜金阶,帝问曰:“什么经卷?有何益处?”(罗)祖奏曰:“罪臣自幼学佛修行,究本悟真,靠定立命,作成五部经卷,普利群生,得能离苦得乐的真传,经合吾佛的藏理,指明在家修行的人,不论僧俗,都能明心见性。回乡返源之经卷,愿圣上敕赐龙牌护持,广度黎庶……。”帝曰:“尔既学得佛陀的真理,为何不剃光发为僧?”罗祖奏曰:“我佛慈光说,四众若能修得好,个个同归极乐,真修的只在于心,不重形式,在家学佛的人不必光了头,亦无碍佛所说的真理。”【王见川:《台湾的斋教与鸾堂》,6页。】

皇帝不满意罗祖的回答,罗祖不遵帝意剃发,皇帝乃命刑部军士将烧红的铁鞋、铁索给罗祖穿戴,罗祖很有骨气的说:“能(宁)可凡体当体坏,不把妙法顺人情。”【《罗祖简史》,见《龙华科仪》,6页。】在韦驮的护卫及文武百官的恳求下,乃押解南牢。御史周升每欲伤害罗祖,因显神迹,最后反拜罗祖为师,太监张永谋求出狱之道。传罗祖在狱中数年不仅感化狱官衙役无数,还收定国公为徒。

3?天宁寺斗法与龙牌颁赐

传说到了武宗正德二年(1507),番僧奈善起兵犯境,要求讨论佛法,帝派张法师对阵,不敌,在定国公、张永与党尚书商谈后,由党尚书力荐罗祖出线。奈善败阵,请求罗祖开示而返。

罗祖数度显“神通”,终于换得自由之身。关于“神通”这一点,到了清末仍见其他说法流传,光绪三年(1877)采蘅子的《虫鸣漫录》卷一就记载:

前明正德时,有罗姓者奉佛甚虔,茹斋持戒,而不祝发。居家生子,无异于平民。人使之从者颇众,散处齐鲁间。有司惧其摇惑,执而系之狱。适大旱,赤地千里,祈祷无验。罗自言能致雨,大吏奏请暂释,试其术。罗至海滨,望洋诵咒,不之日大雨如注,槁禾尽苏。民竟为请命,乃不复系狱,纵之使归,数年病殁【转引自马西沙、韩秉方:《中国民间宗教史》,171页;另见徐小跃《罗教·佛教·禅学--罗教与“五部六册”揭秘》,江苏人民出版社,1999年,17页。】。

武宗欲封罗祖为“护国法王”,不敢拜受,乃请求颁赐龙牌护持《五部六册》流通天下,武帝亲敕“皇图巩固”,并赐“明道遐昌,佛日增辉,***常转”。【王见川:《台湾的斋教与鸾堂》,11页。】颁赠三千两以为铸成铜版印刷之用,下圣旨曰:“今有罗清道通三教,理合一乘,以扫番奴堕台,显妙法以安邦,今封为护国法王,汤了然倾心护教,封为无为居士,文武百官护教者,各各加封。”【同上书,11页。】关于武帝册封汤了然为“无为居士”,而不是罗祖,与一般学者的研究明显不同,值得注意。

罗祖离狱回乡,绐各县府宣讲五部经卷、大乘科仪,有亲友来贺,罗祖曰:“今幸正德圣君御赐龙牌,护持五部经卷,天下知为吾佛教在家二众的法门,创设佛教龙华派道场,以五部经卷、大乘科仪明宗孝义卷为教义宗趣,而广布弘阳(扬)佛学。”【同上书,12页。】罗祖于明嘉靖六年(1527)一月二十九日坐化,年八十五岁。关于罗祖的生卒年,日据时代日本人的研究也有相同的记载【丸井奎治郎:《台湾宗教调查报告书》,79~80页。】。

三、罗祖与临济宗

前面提到斋教是禅宗尤其是临济宗的变胎,《龙华科仪》则说罗祖退伍之后“始拜临济宗宝月和尚为师”,寻访“鸡足山姓额号无际禅师(临济宗二十三代祖师,法号真空,道名无际)”,并拜在无际禅师座下阅藏六年,后于九华山与李头陀同住三年,呈上开悟之偈:

寂然不动太虚空,动会方知八面通。放去收来全体现,施为造作透玲珑。和风混俗无人勿,虑世同波不定宗。到此方知根本智,了然脱法任西东【同上书,4页。】。

传由师尊印证“开悟”之后,广渡迷津,明武宗敕封罗祖为“临济宗第二十四代祖师”【《罗祖简史》,《龙华科仪》,4页。】。由皇帝敕封禅宗第几代祖师,似乎颇有讨论的空间,更何况罗祖是在家人,能受临济宗祖师传承吗?不无疑问。罗祖拜在禅师座下可能确有其事,根据乾隆三十三年(1768)九月二十一日,直隶总督杨廷璋的《军机处录副奏折》载,雍正五年(1767)县民罗明忠因传习罗教拟问绞罪,减流存留养亲。北路同知往该犯家严密搜查,于罗明忠之孙罗德林家搜出一画像,上书有“无为居士罗公之像”,讯据罗德林供:“伊始祖罗梦鸿,曾拜一和尚为师,于前明山东即墨县移住,人称罗道,七传而至罗明忠。……”【转引自马西沙、韩秉方:《中国民间宗教史》,172页、274页。】罗明忠及其孙罗德林乃是罗祖的后裔,罗德林供称,其祖罗梦鸿曾拜一和尚为师,当是不假。

罗祖与禅宗的关系由此可以看出。值得注意的是,据龙华教抄本罗祖的“高徒表”中,至少有四位出家人,分别是兰风、德满(道法)、明空(轩圆)、太宁【沈普志光绪九年手抄之《汤公规则》,转引自王见川:《台湾的斋教与鸾堂》,7页。】。其中太守和尚,有说大宁,正是前述罗祖“悟道”之后,相偕入京的所谓“太宁老师”。太守与兰风两位僧人是否是罗祖的“徒弟”,还必须深入探讨,但是确有其人,且与罗祖或《五部六册》关系密切是可以肯定的,甚至兰风还自称是“临济正宗第二十六代”【《五部六册》,《补注开心法要日用家风叙》,3页。】。参与《嘉兴藏》编辑的明末僧人密藏道开,在所著的《藏逸经书标目》就分别提到兰风及大宁两位,其中有关兰风的资料是在《冰壶集》条,大宁和尚的资料则放在《五部六册》条:

师名□□,号兰风,当时以静得少光景,无师承喝破,遂认为悟道,生大欢喜,为魔所乘。由是竖指擎拳,胡言汉语,冯陵南北,以铁嘴自称,恬不知耻。蚤年著此书,后住苏州天池山,年老力强,著作尤盛。万历辛巳,余坐夏武林,尽得阅览,今忘其名矣。有于罗祖《五部六册》悉为评颂,而羽翼其流通者,其知见混滥,视法舟慈度法光辈,仅倍蓰什伯,而贪婪淫恶则千万亿,乃至算数譬喻所不能尽也,真近代魔种哉【[明]密藏道开:《藏逸经书标目》之《冰壶集》条,见蓝吉富主编《大藏经补编》第14册,台北华宇出版社,1986年,444页。】!

文中密藏道开除了看过兰风所著的《冰壶集》外,在万历辛巳(1581)年还看过兰风的其他著作,斥兰风亲自评颂罗祖《五部六册》,羽翼其流通为“近代魔种”。而在《五部六册》条中,除了提到罗祖外,还进一步提到了大宁及兰风:

正德间,山东即墨,有运粮军人,姓罗名静至者,蚤年持斋,一日遇邪师,授以法门口诀,***十三年,忽见东南一光;遂以为得道,妄引诸经语作证,说卷五部,曰《苦空悟道》;曰《叹世无为》;曰《破邪显正钥匙》;曰《泰山巍巍不动》,其一则余忘之矣!《破邪显正》有上下二册,故曰六册。时有僧大宁者,亲承而师事之,而兰风又私淑而羽翼之,俾其教至今猖炽宇内,无从扑灭。曰无为,曰大乘,曰无念,皆其教之名也。或三更静夜,咒诅盟誓,以密传口诀;或紧闭六门,握拳拄舌,默念默提,救拔当人以出苦海。或谓夫人眼视耳听手持足行的,现成是佛、大佛、小佛、男佛、女佛,所作所为,无非佛事,何分净染?何事取舍?何假修持?但临命终时一丝不挂即家乡耳。如此则皆其教法也。蚁屯鸨聚,唱偈和佛,邪淫混杂,贪昧卑污,莫可名状,而愚夫愚妇率多乐于从事。而恣其贪淫,虽禁止之使不归向,有不可得。此其教虽非白莲,而危害殆有甚于白莲者乎!大宁复著有《孝义》二册,《归空记》、《法舟偈》,其徒寓江西南城县北羊血度者,复著《心经了义》、《金刚了义》等卷若干册,皆山歌野曲之文也【[明]密藏道开:《藏逸精书标目·五部六册》条,444页。】。

万历辛巳(1581)年距罗祖去世(1527)已有五十四年,上引文的价值在于可看出来罗教在半世纪后的传法及思想概况,而兰风与大宁等出家人都著文来支持罗教或《五部六册》的发展,大宁甚至“亲承而师事之”。密藏道开批判兰风及大宁,极大的原因是罗教的传播威胁到了佛教的发展,而谓“此其教虽非白莲,而为害殆有甚于白莲”【罗教不同于白莲教,而罗祖本身也抨击白莲教:“白[纟+连] (莲)教,是地狱,生死受苦。白[纟+连]教,转四生,不得翻身。白[纟+连]教,哄人家,钱财好物。哄迷人,下地狱,永不翻身。”又说:“白[纟+连]烧纸是邪宗,哄的大众用错心;邪心照著公侯伯,正是邪气引迷人。”参见《五部六册》,171~172页。】。与密藏道开属同一时期的明末佛教四大僧之一的憨山德清(1546~1623),在万历十三年(1585)到山东时,对于罗教的普及十分震惊,他表示:

东人从来不知僧,予居山中,则黄氏族最大,诸子渐渐亲近。方今所云外道罗清者,乃山下城阳人,外道生长地。故其教遍行东方,绝不知有三宝。予居此,渐渐摄化。久之凡为彼师长者,率众来归,自此始知有佛法,乃予开创之始也【[明]憨山:《憨山大师梦游全集》卷五三,《憨山老人自序年谱实录上》“四十岁条”,见蓝吉富主编:《禅宗全书》第51册,台北文殊出版社,1989年,807页。】。

除了兰风与大宁等禅师拥护罗教及其经卷外,至于明空,传是罗教第八代祖,是将罗教教义思想融会贯通,发扬光大,是罗祖之后的集大成者。明空,又称变音,俗名仲智,母张氏。原系永平府东城卫中所人,在刘家口居住。“应役祖差,被本官守备选壮丁为边外尖哨。自幼持斋,于万历三十九年(1611)二月内,更移石匣城”【《佛说大藏显性了义宝卷》卷首,转引自马西沙、韩秉方:《中国民间宗教史》,232页。】。至于德满是何许人,有待进一步探讨。

罗教能够在明中末叶至清初广为流传,某些禅宗僧侣的相助,应该有其积极的作用,而且僧侣当不止于罗教相关经卷所载的那几位,例如明末佛教四大僧的云栖袾宏(莲池大师,1535~1615)就说:“越僧定公,中年出家,破衲乞食,云行鸟飞,于名利淡如也。……由是得少为足,认?作金,乃崇信罗道,注释其所作《五部六册》等书,遂为时人所呵”【[明]云栖袾宏:《竹窗随笔》,台北佛陀教育基金会,1995年,212页。】,而感叹说“丧失初心,良可叹悼!”不仅罗祖自创教以来与禅师有很深的关系,即使罗祖去世后,其所著的《五部六册》也有僧人不断地为其评颂注解,罗教的信徒们也理所当然地把罗祖有意无意地标榜为临济宗的传承,可谓良有以也。

四、《龙华科仪》的禅宗思想

台中民德堂的《龙华科仪》曾多次再版流通,全书分为上下卷,上卷是《大乘正教佛供宝卷》,下卷是《大乘正教明宗宝卷》。学者认为这本《龙华科仪》大概是根据《大乘正教科仪宝卷》和《三祖宝卷》及其他经典而作,是研究灵山正派的历史和教义最有用的资料【江灿腾、王见川主编:《台湾斋教的历史观察与展望》,台北新文丰出版社,1994年,29页。】。

1?强调“道传火宅”

《龙华科仪》有一套自己对禅宗法派传承的看法:

传衣钵,至惠能祖,三十三祖,东土为六祖。因世人贪迷,不当重意,将衣钵埋在漕(曹)溪,传法不传衣钵。……西来衣钵传至六祖,传法不传衣,至监济传俗不传僧,六祖至监济二十五代,五百僧众并俗家各来参法,作偈付俗家罗祖。……俗家罗祖为龙华初祖【《源流法派根本》,见《龙华科仪》20~21页。】。

《龙华科仪》中的这种“道传火宅”的思想,有时候斋教派别,甚至是把六祖慧能接受五祖弘忍传授衣钵后,曾在猎人队里(罗教谓在渔家)的在俗期间,也认为是“道已传俗”的依据【斋教自认为,五祖将衣钵传给六祖慧能后,慧能为避神秀之难南走,隐于渔家四年,其间俗装行商,从事布教,后落发住宝林寺,大阐禅风,受世人崇敬。马祖道一承其衣钵为第七祖,士庶、僧道皈依者众,从此六祖之真风不存于僧侣之中,而存于在家持戒优婆塞、优婆夷中。现在的斋教徒被称为是继承了六祖于行商中自济化他的大乘精神(原日文,笔者中译)。参见增田福太郎《台湾の宗教》,97页。】。另外,在其派下经卷《大乘正教科仪宝卷》亦有类似的记载:“慧能祖师观见大地男女,无有真心修行,把佛法不当重意,将衣钵埋在漕溪一千八百余年,停息不传。大地众生贪名图利,忙忙不知来踪去迹。无生老母在家乡观见大地男女轮回受苦。老母慈悲,亲自降凡在山东莱州府即墨县罗家,苦悟一十三春,注集五部六册经书,颁行天下,扫出一宗公案,离却文字,直指人心,见性成佛。”【转引自王见川:《台湾的斋教与鸾堂》第2页《龙华教源流探讨》,另见《龙华科仪》,48~85页。】

2?所谓“直指人心”与“无念为宗”

文中的“公案”、“离却文字,直指人心,见性成佛”是不折不扣禅宗的用语,其中的“离却文字”,一般禅典是说“不立文字”,如《传法宝记》中说:“天竺达摩,褰裳导迷,息其言语,离其经论。”其中的意义指向相同。另外,在《龙华科仪》的《阐明三乘法旨论》有以下的记载:

释迦如来三界至尊,在给孤园设教说法,四十有九载,准一乘之捷,直指明心,单传见性,立无念为宗,以无住为本,以无相为体,妙有为用。其理务要明白,或修行人切勿轻忽也。《金刚经》云,天、人、阿修罗悉皆恭敬,何况人乎【《龙华科仪》,23页。】?

这里说释迦说法四十九年“准一乘之捷,直指明心,单传见性,立无念为宗,以无住为本,以无相为体”,所谓“准一乘之捷”的“一乘”在《坛经》上有记曰:“如来广说三乘,只为世人根钝,经文分明,无有余乘,唯一佛乘。”【潘重规:《敦煌坛经新书》,台北佛陀教育基金会,1994年,109页。】”另外,在《法如行状》也载:“师(弘忍)默辨先机,即授其道,开佛密乘,顿入一乘。”【《金石续编》卷6,转引自印顺《中国禅宗史》,台北正闻出版社,1988年,385页。】接下来的“见性”,在现存的《坛经》说:“见一客读金刚经,慧能一闻,心迷便悟。……见(弘忍)大师勤道俗,但持金刚经一卷,即得见性,直了成佛。”【《大正藏》卷四八,337a。】“见性成佛”是禅宗最通用的禅语当无疑问。至于后一句“无念”、“无住”、“无相”乃是出自敦煌本的《坛经》:“善知识,我此法门,从上已来,顿渐皆立”,“无念为宗,无相为体,无住为本。”【《大正藏》卷四八,338c。】印顺法师就明白的表示,《坛经》(敦煌本)的中心思想,可以用“见性成佛”、“无相为体,无住无本,无念为宗”两句话来说明【印顺:《中国禅宗史》,352页。】。

什么是“无念”?现存的《坛经》说:“于一切境上不染,名为无念。于自念上离境,不于法上念生。若百物不思,念尽除却。一念断即死,别处受生……是以立无念为宗。”【《大正藏》卷四八,338c。】又说:“何名无念?无念法者,见一切法,不著一切法;遍一切处,不著一切处,常净自性,使六贼从六门走出,于六尘中不离不染,来去自由,即是般若三昧,自在解脱,名无念行。”【同上。】何谓“无住”?“无住者,为人本性,念念不住,前念、今念、后念,念念相续,无有断绝。若一念断绝,法身即是离色身;念念时中,于一切法上无住,一念若住,念念即住,名系缚;于一切法上念念不住,即无系缚也。此是以无住为本。”【同上。】什么是“无相”呢?“善知识!外离一切相,是无相。但能离相,性体清净,是以无相为体。”【同上。】

《坛经》上的“无念”不是要求人们离群索居,闭目塞听,什么也不听,什么也不念【杨曾文:《唐五代禅宗史》,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9年,171页。】;念是心,心所对的是境(法)。一般人在境上起念,如境美好,于境上起念,起贪。境相恶,就于境上起念,起嗔。一般人的“念”,是依境而起,随境而转的。这样的念,是妄念,终日为境相所役,便不得自在。“无念”也就是不依境起,不逐境转【印顺:《中国禅宗史》,359页。】。关于“无住”,印顺法师说,人的“本性”是念念不住的,“在一生中,从不断绝。……一切法在自性也,是念念不住的,然众生不能明了。……于念念中系缚,往来生死。如能体悟自性的本来不住;一切法在自性,也无所住。……曹溪的禅,在行住坐卧动静语默中著力,直下无住,见自本性。”【同上书,357~358页。】至于“无相”,是反对执著各种名相、境界【杨曾文:《唐五代禅宗史》,172页。】。众生是于相而取著相的,如看心就著于心相,看净就著于净相。取相著相,就障自本性,如云雾的障于明净的虚空。如离相,就顿见性体的本来清净,如云散而虚空明净一般。所以无相不是离一切相,更是因离相而显性体的清净,“自性”是以无相为体的【印顺:《中国禅宗史》,357页。】。

3?所谓“纵横自在”

从以上《坛经》的引文看来,《龙华科仪》所说的“无念为宗、无住为本、无相为体”就是取材自《坛经》的思想,《坛经》为六祖惠(慧)能所著,而六祖的开悟传说根据《坛经》的记载说,六祖因听人读诵《金刚金》有所体悟,经问人知道黄梅弘忍大师在凭墓山开化,以《金刚经》教人“即得见性,直了成佛”。【《大正藏》卷四八,337a。】在《龙华科仪》中不时引用《金刚经》的经文,如“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阐明三乘法旨论》,见《龙华科仪》,23页。】。

六祖慧能因《金刚经》悟道,《金刚经》对六祖及其门徒就有很深的意义,而前述,罗祖因隔邻老母亡故,听闻和尚诵《金刚科仪》中的一段话:“要人信受,拈来自检看”、“听说一句,心中欢喜”【《苦功悟道》卷一,见《五部六册》,29页。】,虽罗祖整整看了三年仍然“参不透”【同上书,31页。】,但已有自比六祖闻《金刚经》的味道。《金刚科仪》是宋代宗镜所述的通俗经卷,是一部对《金刚经》的解释,供坛仪道场讽诵的经卷【马西沙、韩秉方:《中国民间宗教史》,192页。】。《龙华科仪》说的“传俗,不传僧”的这个“俗”字就是罗祖的自况。后世的民间教派祖师们,果然也推崇罗祖为继马祖道一之后禅宗的第八代祖师,俗称“罗八祖”【同上书,188页。】。

《龙华科仪》中谈到罗祖“悟道”的刹那是因看见西南边白光照摄,坐定的罗祖,“心花发朗,明见了本地的风光,透彻了宇宙本体的真理”【《罗祖简史》,见《龙华科仪》,4页。】,其实这一段是出自《五部六册》的《苦功悟道》卷二,原文是:“昼夜烦恼,梦中痛哭,惊动虚空老真空。发大慈悲。从西南,放道白光,摄照我身。梦中摄省,省过来,烦恼不止。朝西南,端然坐定。忽然间,心花发朗,心地开通,洞明本地风光,才得纵横自在,才得自在安稳。”【《苦功悟道》卷二,见《五部六册》,53~54页。】罗祖“悟道”后景象,常被提及的一句是“自在纵横”、“纵横自在”,在《龙华科仪》有一句说:“四面八方无遮挡,无来无去得纵横。”【《罗祖简史》,见《龙华科仪》,11页。】这句“自在纵横”在《五部六册》多次出现,尤其是在《叹世无为卷二·破迷显证品第十》中一口气连续出现三十二次。不过,这也是禅宗禅师的用语,如《五灯会元》卷三的《大珠慧海禅师》就说:“对面迷佛,长劫希求,全体法中,迷而外觅。是以解道者,行住坐卧,无非是道。悟法者,纵横自在,无非是法。”【[宋]释普济:《五灯会元》卷三《大珠慧海》,见蓝吉富主编《禅宗全书》第7册,台北文殊出版社,1988年,157页。】又在黄檗希运禅师的《传心法要》中也说:“不即不离,不住不著,纵横自在,无非道场。”【〔宋〕释道原:《景德传灯录》,台北新文丰出版社,1981年,165页。】

五、官方的取缔

综观《龙华科仪》的内容思想,可能肯定的说主要是来自《五部六册》,但是却加入了为数不少的传说,因此,我们可以看到里面有很多罗祖的神奇异事。不过,对于罗祖的一生及悟道《祖师行脚十字妙颂》所载的或许比较贴近史实:

老古佛,来托化,以罗为姓。为众生,降山东,普渡众生。仗父母,恩德重,怀胎持戒。正统时,七年间,处世为人。十二月,初一日,子时出现。离母胎,不食荤,菩萨降凡。生下祖,三岁时,丧了父亲。七岁上,又丧母,撇下单身。可怜儿,无父母,多亏叔婶。蒙抬举,养育祖,长大成人。每日里,怕生死,[忄+西]惶不住。想生死,六道苦,胆颤心惊。到成化,六年间,参访师友。朝不眠,夜不睡,猛进前功。茶不茶,饭不饭,一十三载。到成化,十八年,始觉明心。到十月,十八日,祖成道果。正子时,心开悟,体透玲珑。到嘉靖,六年间,无心住世。交正月,八十五,放下身心【《苦功悟道》卷一,见《五部六册》,12~13页。】。

或许可以说,《龙华科仪》所载的罗祖生平神话传说,及有关接续六祖慧能法系一事是不足为凭的,很可能是后人杜撰以为罗教传播的方便。当然,与史实背离不止是其有关禅宗的传说,根据学者的研究,罗祖求正德皇帝将五部经书颁赐龙牌护持流通,也是子虚乌有的【马西沙、韩秉方:《中国民间宗教史》,173页。】。不过,也有学者认为确有受到武宗的恩宠【明朝严禁白莲教,无为教(罗教)曾受到武宗的恩宠,其原因除了在五部经大量引用佛经外,还以佛教正统自居,借用道家“无为”这个名称,并竭力诋毁白莲教以迎合武宗的心理。参见濮文起《中国民间秘密宗教》,台北南天书局,1996年,49页。】。唯值得注意的是《龙华科仪》提到,正德皇帝赐银雕铸五部经铜版后,因无人收管,“帝令定国公及党尚书二卿,已皈依佛门弟子负责保管”【《罗祖简史》,见《龙华科仪》,11页。】,加上太监张永等人,可以得知,在宫中有权势的太监及王公大臣的庇护下,假传圣旨以御制龙牌榜文为通行证,大量刻印《五部六册》四处流通,是极有可能的【马西沙、韩秉方:《中国民间宗教史》,173页。】。

罗祖于明成化十八年(1482)十月十八日“悟道”,而《五部六册》的正式出现则在正德四年(1508)【同上书,173页。】。从正德四年一直到清嘉庆元年(1796),《五部六册》至少刊印过二十八次【同上书,178~181页。】,其中明万历年间初步统计就有十数次之多,到了万历四十六年(1618)四月,有罗教信众将私刻《五部六册》,妄图混入佛教大藏经,而被举报立案,南京礼部正式颁发《毁无为教告示》,毁版查禁:

南京礼部为毁***以正风俗事。照得无为教惑世诬民,原系大明律所禁,屡经部科奏准严社。岂有邪术安高、董净源、王庸安等,妄称道人,私骗民财,刊刻《五部六册》等板九百六十六块,夤缘混入大藏。其言皆俚俗不经,能诱无知良民,听众煽惑。因而潜结为非,拜俗伤北,莫此为甚。先该祠祭司说堂封榜,此风稍息。近复窥伺,希图刷印广行者,甚矣,人心之难化也!除将各板督令掌印僧官当堂查毁外,合行出示晓谕【《南宫署牍》卷四,转引自马西沙、韩秉方《中国民间宗教史》,183页。】。

文中的“照得无为教惑世诬民,原系大明律所禁,屡经部科奏准严杜”看来,罗祖谓获正德皇帝颁赐龙牌护持流通的说法就颇有疑虑。当然也可能是罗教后世徒众触动了朝廷的禁忌,例如万历初年山东鱼台人侯表,在教义中混入白莲教思想,于万历初年被捕株连多人;又万历二十七年(1599),浙江山阴人赵古元,原名赵一平,在浙江传习无为教,被官府追查,逃至徐州,率众反明;又如万历三十四年(1606),流寓安徽凤阳的刘天绪又反,自号“龙华帝王”【濮文起:《中国民间秘密宗教》,52页。】。

在禅门五宗当中,临济宗是最早出现,且是唯一创立于北方(河北正定)的宗派。其创始人是临济义玄(?~866),他是在接续南宗慧能--南岳怀让--马祖道一--黄檗希运禅法的基础上创立的【杨曾文:《唐五代禅宗史》,427~429页。】。罗祖诞生在山东,与河北省有其地缘关系,因此,传罗祖曾拜临济禅师为师,或传有临济宗门和尚支持其《五部六册》,都不是特别奇怪的事。

六、晚明禅宗丛林的衰落现象

朱元璋建立明朝以后,对佛教严格管理。洪武六年(1373)通令全国免费发放戒牒,但出家资格从严,男子须四十岁以上,女子须四十五岁以上,且各地寺院及僧尼数量也有限额。除了多次下诏令各级僧司调查游僧人数,强制集中入住寺院外,并禁止僧人与各级官吏往来,要僧人严格遵守传统戒律,鼓励僧人深入山林隐遁修行,禅宗的衰亡成了不可避免之事【杜继文、魏道儒:《中国禅宗通史》,江苏古籍出版社,1995年,518~519页。】。

明中叶从明宣宗到穆宗(1426~1572)的近一百五十年间,佛教的格局,大体维持着洪武时期的状况。景泰初年(1450~1456)朝廷为了救济饥荒和筹措军响,恢复了鬻牒制度,一直到明末【同上书,529页。】,僧人素质的低落,禅学没有任何建树,蓄畜杀生。憨山大师在《曹溪中兴录》中就表示:

先是寺僧多不守斋戒,畜养孳牲,以恣宰杀。故凡上司府县入山,当里甲供应者,必责寺僧。而差役恃此以利其口腹,即上用其一,而下十倍之。故所伤生命,及所费资财,岁不胜纪。而本寺之累,亦无底止。且来者以礼祖为心,而腥荤罗列于前,殊非清供,亦非仁者本心也。积弊已久,思革为难【《曹溪中兴录上》,见《憨山大师梦游全集》卷五十,752页。】。

而明中叶正是罗教诞生发展的阶段,斋戒不守、寺风败坏,禅宗的衰弱,给了罗教发展的良机。正如湛然圆澄(1561~1626)在《慨古录》上所说的:

所以前代住持,必推一方有道德者。有司推举,朝廷敕住,或为世主知名。持诏演道,由是千百共居,人之不疑。今之不然。才德一无所有,道学有所未闻,世缘颇足,便名住持,致使丛林衰落,体义绝闻。更兼官府,不辨清白,动辄行禁,使真道者退身不就,而不肖者百计钻谋,佛法愈衰,丛林愈薄。复有屑屑之徒不知大体所开,才出家来,苟图声誉,以为己任。急急于名利之场,或私创山居,或神庙家祠,男女共住,或典赁民房,漫不可稽。欲望古时千百同居,其可得乎?……太祖将禅教瑜珈开为二门,禅门受戒为度,自嘉靖间迄今五十年,不开戒坛,而禅家者流,无可凭据,散漫四方,致使玉石同焚,金?莫辨【[明]湛然圆澄:《慨古录》,《禅宗全书》第51册,128页。】。

从上文得知禅宗的衰落来自两方面,一是僧人不修不证,不守戒律,一是朝廷的佛教政策错误。

禅僧不修不证从南宋末、元朝及明初,衰微的禅宗能证悟有功者寥寥数几,往往是上一辈的禅者为了维持禅门形式上的传承,不管是否证悟,只要稍具才华,勉强能负起寺庙管理之责者,就给予传法印可。这种印可被禅宗的门内人评为“冬瓜印子”【圣严:《明末佛教之研究》,台北东初出版社,1992年,6~7页。圣严法师对所谓的“冬瓜印子”这么说:这种印可的证明,不是盖上了皇家的玉玺,也不是盖的金属或石刻的正式印章,而是盖的临时用冬瓜肉伪造的印章。印章即是假的,用此印章印可的证明书,当然没有实质上的意义。】。所以憨山德清讲到明代临济宗时表示:“五十年来,师弦绝响,近则蒲团未稳,正眼未明,遂妄自称临济几十几代。於戏,邪魔乱法,可不悲乎?”【《径山达观可禅师塔铭》,见《憨山大师梦游全集》卷二七,391页。】又说“禅道下衰,真源渐昧”【《焦山法系序》,见《憨山大师梦游全集》卷二十,297页。】,加上佛门僧人与俗人无异,罗教乘势而起,或谓其为“佛教改革派”当有其因由。

七、结论

罗教的分支台湾斋教徒说:“僧尼虽然穿法衣、剃发,惟往往为了糊口才来出家,所以能守佛教戒法的人很少,至于研究教理济渡凡世,即是相当困难的事,又住于寺庙不务生产。斋教信徒虽然不著法衣、不剃发,却能通佛道教义,严守戒律,不愧为教徒。且勤于职业,不空费国用,即有所尽国民本份。”【片冈岩著、陈金田译:《台湾风俗志》,台北大立出版社,1986年,687页。】是不是部分反映了明中叶以降至清末,佛教衰微及禅宗禅师给人的印象呢?

罗教在禅宗衰败自顾不暇的时候,吸取禅宗教义特别是临济宗,以六祖慧能的传人自居,并以通俗俚语将禅师语录化入所传的《五部六册》中,引起了很大的回响,不仅平民百姓受用,就连僧人也为其注解评颂,其风历明清两代而不衰,在中国民间流传,虽然屡经官府取缔却不曾消失,清代至日据时代初期,台湾斋教在民间流传甚广,有凌驾佛教之势,是有其历史因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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