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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玛派与普贤法身之说——提交“普贤与中国文化”学术讨论会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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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尕藏加:宁玛派与普贤法身之说——提交“普贤与中国文化”学术讨论会论文

  【内容提要】

  普贤是藏传佛教中常提及或出现的著名菩萨之一,特别在各派密宗中将普贤菩萨的地位提升到极致,以表法身佛或法身境界。而宁玛派作为藏传佛教诸多宗派中唯一跨越“前弘期”和“后弘期”的具有悠久历史的重要宗派,对普贤菩萨之法身说更倾注颇多笔墨作了全方位、多角度、追根究底的阐述,并结合自己宗派的密法与普贤法身佛之间建立渊源关系。本文仅就宁玛派与普贤法身说略作讨论,主要从“旧密”与普贤法身之说、“九乘”判教与普贤法身之地位,以及“大圆满法”与普贤法身之境界三个层面或不同角度,梳理、归纳和分析宁玛派对普贤法身佛或普贤法身境界所作的全方位、多角度、追根究底的诸多解说。

  【关键词】宁玛派 普贤 法身 研究

  普贤是藏传佛教中常提及或出现的著名菩萨之一,尤其在密宗中将普贤菩萨的地位提升到极致,以表法身佛或法身境界。而宁玛派作为藏传佛教诸多宗派中唯一跨越“前弘期”和“后弘期”的具有悠久历史的重要宗派,对普贤菩萨之法身说更倾注颇多笔墨作了全方位、多角度、追根究底的阐述,并结合自己宗派的密法与普贤法身佛之间建立渊源关系。本文仅就宁玛派与普贤法身说略作梳理或初步探讨,意在普贤专题研究中起到一点抛砖引玉之作用,不过笔者初次涉足这一专题研究领域,难免挂一漏万或错谬百出,敬请方家学者批评指正。

  一、“旧密”与普贤法身之说

  藏传佛教中有新密和旧密之分,两者在密宗的教理阐释和实践方法上,既有诸多共同处,又有不少异同点,如新密将佛教密宗分类事续、行续、瑜伽续和无上瑜伽续即四续,而在旧密中分为外三续即事续、行续、瑜伽续和内三续即生起摩诃瑜伽、教敕阿努瑜伽、大圆满阿底瑜伽共六续。因此,对于普贤法身无论在新密还是在旧密中皆有各自相同或不相同的解说,尤其是旧密中提出的密宗内三续与普贤法身之间有着多层关系。

  1、新旧密法之界定

  从密宗的角度讲,藏传佛教中有旧密和新密两大密法传承。至于新旧密法的界定,土观·罗桑却吉尼玛(thuvu bkan chos kyi nyi ma,1737~1808)曾指出:“在显教方面,无新旧之分,新旧二派之说,乃是纯粹以密教宏传情形来划分的。对于这个新旧划分,其说法颇不一致,最普遍的说法,是指以班智达弥底(念智称)来藏以前所译续部,则称为旧派密咒;仁钦桑布译师以后所译续部,则名为新派密咒”。[①] 这段论证可作为藏传佛教界对新旧密法之界定所下的权威定论,它不仅将藏传佛教新旧之分限定在密宗领域,而且明确了班智达弥底(pandita smri ti)进藏(十世纪末)前所译密宗经典均属“旧密”范畴;以藏族大译师仁钦桑布(rin chen bzang po,958~1055)为首开始所译密宗经典皆归“新密”范围。因此,大体上将宁玛派之外的诸多宗派所持的密法,均可列为新密传承系统,而只有宁玛派才算得上藏传佛教中唯一延续旧密传承的宗派。也就是说,宁玛派所推崇或实践的密法可以确认为肇始于公元7世纪中叶的旧密传承,而格鲁派、噶举派、萨迦派和觉囊派等宗派推崇或实践的密法都属于起始于10世纪末的新密传承。

  实际上,具体界定新旧密法,则是一项极其复杂的学术研究难题,有待进一步深入细致地考证。譬如,笔者最近发现的藏文文献对新旧密法之界定又提供了新的更具体的资料依据,如“所谓的旧译密法,在显宗中无有新旧之分,甚至在下三续中也没有新旧之分,主要是在金刚乘无上续中出现,即从班智达弥底进藏前所译内三续及其分支等密典,才是旧译密法,号称‘旧密’”。[②] 引言中所谓的‘下三续’是指佛教密宗四续(事续、行续、瑜伽续、无上瑜伽续)中之前三续。由此可认为,藏传佛教中的新旧之分或新旧二派之界定,不仅出现在密宗范围,而且密宗中又局限于无上瑜伽续中。甚至可断言,藏传佛教中新旧密法之分,不是出现在密宗下三续中,而只是产生于无上续方面。同时,说明密宗六续中的内三续(生起摩诃瑜伽、教敕阿努瑜伽和大圆满阿底瑜伽)方是宁玛派所独有的旧密传承或旧密法体系,而以格鲁派为代表的诸多新派在无上瑜伽续中也形成自己的新密法体系,主要由父续(pha rgyud)、母续(ma rgyud)和无二续(ngo bo gnyis med kyi rgyud)三支密法传承构成。

  2、新旧密法对普贤法身之解说

  普贤法身作为一种抽象概念,宁玛派在考述密宗历史渊源或旧密传承时常提及,尤其结合佛教三身、四身或三界理论,对普贤法身所体现的法性、境界和佛位等多面深层含义进行描述或解说。譬如,《宁提亚西》(snying thig ya bzhi)记载:“最初吉祥普贤在未形成任何自性之法界,示现离戏无染之法身,向圆满受用并具足相好的五方佛(rgyal ba rigs lnga)和第六佛金刚总持(rigs drug pa rdo rje vchang),以自然加持中宣示密法;而金刚总持在兜率天向化身吉祥金刚萨埵(rdo rje sems dpav)和秘密主金刚手(gsang bdag phyag na rdo rje),以自性中传授密法;金刚手在火焰大尸林向化身噶热多杰(dgav rab rdo rje)上师,用修辞语言讲授密法。”[③] 由此可见,宁玛派或旧密从佛教三身理论的角度,认为密法最初由普贤法身佛传授给报身五方佛和金刚总持佛,再由报身五方佛或金刚总持佛传授给化身金刚萨埵和金刚手,最后由化身金刚萨埵或金刚手传授给化身噶热多杰上师。从此密法在有情众生或人世间传承不断。而从佛教三界理论的角度看,密法最初似乎是从无色界传到有色界,再从有色界传播到欲界即五浊世间。如此作判断不无道理,或许其中贯穿着“三世佛,利益三界众生”[④] 的深远意义或内在精神,而且此段话正是宁玛派高僧隆钦饶降巴(klong chen rab vbyams pa,1308~1363)站在法身为过去佛、报身为现在佛、化身为未来佛的佛学观点上所讲的。当然,这里所讲的“三世佛”与过去燃灯佛、现在释迦牟尼佛和未来弥勒佛为“三世佛”的佛教大众说法有所不同,应该区别理解。

  此外,隆钦饶降巴在《胜乘藏(品)》(theg mchog mdzod)中对密法传播途径作了进一步考述:“在何时何地如何产生续部呢?是由教祖三身合一而传播。其情形是:以法身加持本义而宣示,以报身明净自性而传授,以化身修辞言语并现实相而讲说。……。续部产生地有三:第一地,为法身佛地。在法界大宫殿,教祖普贤法身佛向智慧海眷属或徒众,以无时间概念、无言语文字而宣示大圆满自性法;第二地,为报身佛地。在密严刹土(色界十七天的最上层报身佛土名),教祖报身大日如来佛向五佛、虚空自在母等五佛母、地藏等菩萨、婀娜多姿等女菩萨,以及充满虚空之自显坛城等眷属或教徒,以六字之音或不言而喻之巧妙示现大乘佛法之无上类品,当时正处于智慧自显的时代;第三地,为化身佛地。在兜率天(六欲天之一),教祖金刚总持显现金刚萨埵智慧幻身,向出世之善缘者、诸菩萨、成就者、智慧空行者,以及入世之神、龙、人、阿修罗、食香者(dri za)等无数眷属或徒众,讲授不可思议之显密教法,其时代始于无限寿命直至百岁寿命之间。”[⑤] 可以看出,宁玛派或旧密在讲述密法传承乃至整个佛法源流时,极力强调普贤法身的元始教祖地位,并通过普贤法身佛宣示大圆满法来降低其他教主的身份地位,并结合三身说将报身和化身二佛始终处于第二或次等或附属地位,从而凸现法身佛的不可动摇的神圣地位。

  至于新密对普贤法身的解说,主要是从佛教二身(法身与色身)理论的角度去认识或把握的。宗喀巴(tsong kha pa,1357~1419)在《密宗道次第广论》(sngags rim chen mo)中提出:“为利益化机众生而真实显现形体之佛不是法身,而是色身之两种。虽以解深密之智慧修法身、以广大之方便修色身,但脱离方便之智慧或隔阂智慧之方便,均不能成就法身或色身二身。故方便与智慧不可分离或缺一不可之观点,乃是大乘诸宗派之共同思想。”[⑥] 又曰“色身之本性乃圆满觉悟诸佛之圆满受用也,而化身之性相显现为化机有缘人而成为色形之主宰。”[⑦] 显而易见,在所谓的色身中已包含了报身和化身。所以,宗喀巴的二身说,虽可等同于宁玛派的三身说,但其中只是强调了法身不可显现为实相的道理,却没有明确指出法身可表以神格化或拟人化的普贤。又如“根据《现观庄严论》(mngon rtogs rgyan)记载:逾越第九地之智慧,则是何某住佛地,此乃住菩萨之十地也,故第十地为佛地,而金刚总持住十一地。……。觉悟佛乃十地之自在者;大日如来为获得殊胜之道者;持金刚者是第十一地之自在者。”[⑧] 在此虽然提到了金刚总持和大日如来等密宗教主,但是依然未提及在宁玛派无上内三乘中大力彰显的密宗大教祖普贤法身佛。然而,新派密法在佛性或法性的角度对普贤法身及其境界却作了深入细微的解说,认为法身可细化为二十七种,大致能体现九种境界。如法身之法身,法身之报身,法身之化身。在法身之三身中虽有时空概念,但不可言表;虽有法性境界,但没有任何实相显现。在报身之法身、报身之报身、报身之化身中开始出现佛号或实相,如报身之法身为大日如来佛(rnam par snang mdzad),其性体裸露,内外透明,没有前后身之分;报身之报身为诸佛主,没有具体名号或实相描述;报身之化身为五方佛。在化身之法身、化身之报身、化身之化身中已有明确的诸佛出现,如化身之法身为吉祥金刚总持,化身之报身为吉祥金刚萨埵,化身之化身为释迦牟尼。[⑨] 可以看出,在法身本性或本智中分化出来的诸佛中只出现两位法身佛,即报身之法身大日如来和化身之法身金刚总持,而未提及法身之法身普贤佛,可有他的佛位,从而明确了三位法身佛的同一体和差异性。如法身三佛在本质自性上是一致的,而在阶位境界上有所区别。

  而宁玛派从佛位境界的角度又提出了佛教四身说,在原有的化身、报身和法身三身上又增加了“自性身”(ngo bo nyid kyi sku),且颇具理论说服力。如隆钦饶降巴在《胜乘藏(品)》中讲道:“根据应成派的理论,灌顶有内、外、密和圆满四种,分别清净有情众生之身、语、意和心四个层面之有染;四种灌顶以戏论、离戏、彻底离戏和无戏自然清净四个层面或四种境界,成熟有缘者之根器。具体言之,以宝瓶、秘密、智慧和名词四灌顶,分别清净外在春夏秋冬四季、内在身语意心四资粮、密之贪嗔痴及平等四处,并通过资粮道、前行道、观见道和修禅道四修行道,分别成就化身、报身、法身和自性身[⑩]。所以,四身分别有戏论、离戏、彻底离戏和无戏自然清净之特性。”[11] 此外,内、外、密和圆满四种灌顶则遍及自声闻乘至第九乘大圆满,而且每一乘皆具备四种灌顶,故四种灌顶在九乘中可增为三十六数。至于以上四个佛身的关系,正如文献中记载:“从法身中产生报身,从自性身中产生化身。”[12] 因此,四身说与三身说的角度有所不同,如三身中的报身住法身中不动不起,但于化机菩萨圣众之前示现身形,成为化身之所依处,为诸相好所庄严;而化身由增上缘报身所起,现于净及不净化机之中,为利益诸化机而随愿受生之色身。实际上,在显宗经论中亦有四身说,根据《智度七十义》(sher phyin don bdun bcu)中记载,标志法身的四法是自性身、智慧身、报身和化身。[13] 并认为修行所成之究竟果位法身,即具备诸多无漏功德,可以从此分出四身之佛身。

  总之,无论是新密法还是旧密法均源于佛教密宗,难免相互交流、影响,尤其在修持方法、义理阐释上互为借鉴、采纳或补充,甚至在许多佛学见修方面水乳交融,难分难解。如萨迦派虽属于新密系统,但其密法修持中还保留着古老宁玛派(旧密)的金刚橛(rdo rje phur pa)法。

  二、“九乘”判教与普贤法身之地位

  藏传佛教在其发展过程中产生了许多相对独立的宗派。这些宗派之所以相对独立是因为它们不仅遵循着各自不同的密法传承,而且在密宗教法义理的阐释和修行实践的方法等方面又有各自的思想倾向或独特风格。而宁玛派作为藏传佛教中继承“旧密”传承的宗派,在诸多宗派中率先对释迦牟尼教法作出教相判释,形成“九乘”教理体系,其中无上内三乘同普贤法身说有着渊源关系。

  1、“九乘”判教及其结构体系

  宁玛派将佛教的整个教法判为声闻(nyan thos)、独觉(rang rgyal)、菩萨(byang sems)、事续(kri ya)、行续(Au pa)、瑜伽续(yo ga)、生起摩诃瑜伽(bskyed pa ma ha yo ga)、教敕阿努瑜伽(lung Aa nu yo ga)和大圆满阿底瑜伽(rdzogs pa chen po Aa ti yo ga)共九乘,而且从第一乘声闻起始直至第九乘大圆满阿底瑜伽,逐层升级,最后以获取大圆满法为至高无上之境界。从而构建了一种金字塔式的佛学体系。从学术的视角看,“九乘”判教不仅是宁玛派站在大乘佛教的立场上评判大小乘佛法的结果,而且是从自己注重密宗的宗派思想的角度,对藏传佛教乃至整个佛教的教法义理所作的一种梳理、归纳和诠释。

  从“九乘”(theg pa rim pa dgu)的结构体系来看,其中既有小乘和大乘之别,又有显宗和密宗之分。譬如,声闻、独觉二乘为小乘佛教;菩萨、事续、行续、瑜伽续、生起摩诃瑜伽、教敕阿努瑜伽和大圆满阿底瑜伽七乘属大乘佛教;而前声闻、独觉和菩萨三乘属于显宗,后六乘归于密宗,在密宗中又区分为内外二个层面,即事续、行续、瑜伽续为密宗外三乘,生起摩诃瑜伽、教敕阿努瑜伽、大圆满阿底瑜伽为无上内三乘。也就是说,“九乘”中的声闻、独觉和菩萨三乘,构成佛教共同显宗教法体系;而事续、行续和瑜伽续三乘,构成外密宗(强调外在动作)教理体系;生起摩诃瑜伽、教敕阿努瑜伽和大圆满阿底瑜伽(又称大瑜伽、无比瑜伽和无上瑜伽)三乘,构成内密宗(注重内在心与气的修炼)教理体系。可以看出,九乘在教法体系或道次第上,先小乘后大乘,先显宗后密宗,在密宗中先密宗共法外密,后密宗不共法内密。

  当然,仅从修学的道次第上讲,藏传佛教各宗派都比较一致地提倡先学显宗后修密宗,最后显密圆融,成就佛果或佛位。值得提出的是,虽然宁玛派也要求信徒严格按教规次第修持密法,先修习外密三乘,后进入内密三乘的实修,可是事实上不少宁玛派学僧却热重于对内密三乘的直接修持,并且在内密三乘中又注重对大圆满阿底瑜伽的执著修炼。正如土观·却吉尼玛所讲:“宁玛派的《赫鲁迦格布》(he ru ka gal povi rgyud)等本续中,也讲说与新派的六加行、五次第、道果等相合的修道次第。又《幻网》(sgyu dra)中的六次第、《三次第》(rim gsum)的解脱道、《密点》(gsang thig)的方便道等要门、《集经》(vdus pa mdo)中的任运修习,《修部八教中》(bkav brgyad)的五次第等等的讲说,与新派所说,大多符合。但是晚近旧派多不注重这些法门的讲听和修习,他们最重视的就是《大圆满法》的见地和实修。”[14] 应该讲宁玛派学僧之所以热衷于大圆满法之修炼,是因为大圆满法不仅处于九乘之高峰或顶端,而且是一种能使学僧迅速成就佛果(即身成佛)的无上大密法。

  简而言之,宁玛派的“九乘判教”在藏传佛教诸多宗派中具有代表性,因为它把藏传佛教乃至整个佛法,按不同内容梳理并加以整合,从而构建了既有分门别类的系统化教理又有循序渐进的实践次第的教法仪轨体系,这在藏传佛教诸多宗派中不多见。虽然被尊为噶当派祖师的外籍高僧阿底峡在他的《菩提道炬论》(byang chub lam sgron)中对藏传佛教的教法仪轨作过调整,提出先显后密,从而调合圆融显宗和密宗的互动关系,尤其是以“三士道”的修学过程来明确佛法修持者中存在的不同类型或层次,为藏传佛教徒众指定了一条修习佛法必须严格遵循次第的教戒,但是阿底峡提出的“三士道”则局限于佛法的修习仪轨层面,在更大范围上对整个佛法没有作出任何教相判释。所以,宁玛派的九乘判教在藏传佛教中更具有它凸现的佛学意义。

  2、“九乘”次第与普贤法身之地位

  宁玛派认为“九乘”在其教法源流上可分为三类,最初由三位教祖或教主依据有情众生的根器条件差异或所处环境不同而分别宣讲,遂形成佛教三大教河源流。如声闻、独觉、菩萨三乘是由化身佛释迦牟尼所讲,属于显宗共三乘类;事续、行续、瑜伽续是由报身佛金刚萨埵所讲,属于密宗外三乘类;生起摩诃瑜伽、教敕阿努瑜伽、大圆满阿底瑜伽是由法身佛普贤所讲,属于密宗内三乘类。[15] 也就是说,九乘之所以分为三类,是因为最初由三位不同身份地位的佛祖或教主因地制宜、随类施教而开创三大(类)教理传承,并在后世兴盛不衰。此外,以上引言中还明确指出了法身普贤、报身金刚萨埵和化身释迦牟尼是分别讲说九乘三类教法的三位佛祖。从而不难理解,普贤法身佛所讲的“密宗内三乘”,无论在九乘次第还是在三类法系中均处在无上地位。

  除了声闻、独觉、菩萨三乘属于显宗由释迦牟尼佛所说具有佛教共同性而外,至于诸佛如何讲说密宗方面,由于密宗具有多元性(多源性)、传承性、秘密性和神通广大性,在宁玛派中也出现不太一致的说法。譬如,“又说外续部与内续部二者,外续部事续是释迦牟尼佛亲自讲说的;行续和瑜伽续是毗卢遮那佛讲说的;无上瑜伽续是金刚总持在法界宫的广大刹土内讲说的。”[16] 很显然,这是宁玛派站在密宗分类为四续的佛学立场上介绍各个续部的主讲佛和源流传承,其中将密宗分为内外二续,事续为外续,行续、瑜伽续和无上瑜伽续归于内续,并阐明由释迦牟尼、毗卢遮那和金刚总持三位佛分别宣讲。同时,又提出“诸续部之中最极无上乘,是元始怙主法身普贤起现顿成圆满报身,为住清静地的菩萨化机,无有方所时分,四时之中,无作任运而宣说的,又说此法的法门广大,如同虚空,不可数计。”[17] 这段引言对以上“无上瑜伽续是金刚总持所说”作了补充,因为无上续从密宗六续的角度看,它又包含了生起摩诃瑜伽、教敕阿努瑜伽、大圆满阿底瑜伽,即无上内三续或无上内三乘。所以,在以上强调指出诸续部中“最极无上乘”即大圆满阿底瑜伽,由元始怙主普贤法身佛宣说。可以看出,大圆满法在宁玛派密宗体系中被认为是一种广大无际、无所不及的甚深法门,甚至可代表整个佛法的精髓;而普贤法身在十方诸佛中又具有无可比拟的遍及虚空法界、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超越时空色相的圆满佛性。因此,宁玛派在讲述无上瑜伽续尤其是大圆满阿底瑜伽时,将其传承源头直接上溯到普贤法身佛那里,既增强了大圆满阿底瑜伽在九乘次第中所处的高端境界,又体现了普贤法身佛在三身佛中占有的不可思议的殊胜地位。

  三、“大圆满法”与普贤法身之境界

  宁玛派在无上瑜伽续上有自己独特的见修,这就是宁玛派为之自豪的大圆满法,它包含了高深的理论见地和绝妙的修持方法。至于“大圆满法”(rdzogs pa chen po)的名称及其内涵意义,在《土观宗派源流》(thuvu bkan grub mthav)中有简明扼要的解释:“若释其字义,说现有世界,生死涅槃,所包含的一切诸法,悉在此灵明空寂之内,圆满无缺,故名圆满;再无较此更胜的解脱生死方便,故名为大”。[18] 而且后世许多教内教外的学僧都对其发表过较一致的看法,如法尊法师认为:“大圆满”是指众生身中现前离垢的‘空明觉了’[19],他们说这‘空明觉了’中,本来具足生死涅槃一切法,所以名为“圆满”。又说了知这‘空明觉了’,就是解脱生死的最上方便,再没有别的方便解脱生死能超过这‘空明觉了’,因此名为‘大’。[20] 从这些阐释或说明中能够认知“大圆满”本义是指有情众生身中无始本生的清净心性,而这种清净心性实际上就是佛心或法性。因此,宁玛派强调众生没有识别这一关键的“心智”或“心性”而流落世间,受尽种种悲欢离合、生死离别的苦难,并激励人们可通过依法修行,使心体不受任何污染而置于一个空虚明净的理想境界之中,从而获得“涅槃寂静”,实现“即身成佛”的宏愿。

  1、“大圆满法”之传承体系

  至于大圆满法的传承,由于大圆满法不仅源远流长,而且内涵博大精深,其内部又分为心部(sems sde)、界部(klong sde)和教授部(man ngag gi sde)三支传承。而且每一支传承均有各自的自成体系的经典。比如,心部传承有所谓的“母子十八经”(ma bu bco brgyad),其中五经是毗茹札那(bee ro tsa na)所传,十三经是无垢友(bi ma la)所传。约在公元8世纪下半叶,吐蕃名僧毗茹札那前往康区先后向玉札宁布(gyu sgra snying po)、桑郭耶协(sog po ye shes)和邦·桑杰贡保(spang sangs rgyas mgon po)三人传授心部;尤其是聂·札那古玛热(gnyags dzanya na ku ma ra)师承毗茹札那系心部传承的同时,又从无垢友系继承修习心部分支。所以,称聂·札那古玛热(又名聂·雄努西饶)是学到了当时流行的心部四大教河[21]的人物,当时拜他为师学法的门徒很多,其中功成名就的有十大弟子。大体上,心部传承以师徒相传的方式或途径,在藏区依次相传,延续迄今。

  而界部传承在大圆满三部传承中以拥有无数本续经典而著称,其经典数目正如史料所称“量等虚空,统摄九界”。[22] 相传无垢友依照《吉祥等虚空本续》(nam mphav dang mnyam pvi rgyud)、《秘密智续》(ye shes gsng ba)等原典造出的《金刚桥教授》(rdo rje zam pavi man ngag)等密法经论,则成为界部传承主要依据的本续经典,而且这些续部经典早在吐蕃时期(公元8世纪)就在藏区开始传播。至于该密法在藏区的主要继承或发扬光大者,首推吐蕃名僧毗茹札那大译师,他当时将此密法翻译成藏文后初次传授给邦·密庞贡布(spang mi pham mgon po),依次传承,遂在藏区广为宏传。由于界部传承主要依据的密典为《金刚桥教授》,所以界部传承又有“金刚桥教授派”之别称。

  关于教授部传承,在汉文中又有要门部或诀窍部等不同译名,它在大圆满三部传承中占有举足轻重的中心地位,甚至在某种程度上代表着大圆满法的核心传承或修行重点,其内部又有二个分支,即大圆满宁提(snying tig,即心要)和康卓(mkhav vgro,即空行)宁提传承,前者源于吐蕃时期的外僧无垢友,后者传承祖师为莲花生。值得提出的是,教授部在吐蕃时期传播一段时期后,又将全部密典封存藏匿起来,遂成为宁玛派的早期伏藏(gter ma)之一,直至后弘期才得以发掘,重新在藏区弘传。教授部中的大圆满宁提传承,后期主要由隆钦饶降巴大师继承并发扬,故又名为隆钦(klong chen)宁提。至于康卓宁提之传承,后世继承者主要有班玛勒哲孜(pad ma las vbrel rtsal)、嘉色·勒白尖参(rgyal sras lega pvi rgyal mtshan)、噶玛·让炯多杰(karma rang byung rdo rje,1284~1339)、云敦·多杰贝(gyung ston rdo rje dpal,1287~1368)。可以想见,正因为经过历代宁玛派高僧大德的相继弘扬,才使大圆满法中的隆钦宁提和康卓宁提二支核心密法至今传承不断。

  2、“大圆满法”中彰显之普贤法身境界

  大圆满法是宁玛派教法体系中的最高大法,也是颇为推崇的甚深密法。从修行道次第的角度去看,大圆满法首先分前行与正行,正行中又分生起次第和圆满次第,在圆满次第中又分为乐空、明空和智慧圆满次第,最后在智慧圆满次第中再分为心部、界部和教授部,从而完成大圆满法建构的整个修行次第过程,获取最高境界,即普贤法身境界。在此仅就心部、界部和教授部中彰显之普贤法身境界略作探讨。

  心部中所说的心是从体、相、用三个层面认知的。如心体纯净、心性(相)光明、心量(用)周遍。这就是一个完整的心,一个真心。真心便是佛心,从而说明人人具有佛心。具体而言,“以各种显现乃心之现分,则不成义,而无二乃心之本性,心性乃光明自然之智慧也。”[23] 在如何修炼认知此心时,宁玛派便提出“照此当下明空本净之妙觉,让它宽坦任运,随它妄念境相起伏变化,不去辨别是非善恶,不破不立,只保任此觉空赤露,这就是大圆满修心的要害,是莲花生大师的无上心印”。[24] 可以说,心部所追求的终究对象,在于使其真心成为既明又空的体性,从而达到一种非空非有的状态,即空有二者统一于一心。无论见到任何外境都是自心所为,而心性现为自然智慧,倘若离开这个自然智慧,再没有其他更好的法可求。心部的修炼过程虽同新派的大手印法有相似之处,但两者在具体的方法或手段上各不相同,如大手印是以心印境,心部则直观心性本空。

  界部中的“界”(klong)字是一个有着无限外延意义的术语,用它来比喻或表达法性犹如虚空、如同大海般广大无际、深沉莫测。界部认为一切法性均不会超出普贤境界,而普贤境界又等同于佛或法性境界,故破斥离开普贤境界的一切法性。有了这个前提,界部便强调心性光明,认为光明是佛与众生共同具有的心的本性,以光明来显现佛的智慧德相等境界,并说明这个光明所显现的一切境界,都是自然显现的,有其自身的本有明相。光明在界部中被受到重视的现象,在表面上虽同新密五次第中的某些修法极为相似,但在本质上有较大差别。比如,新密五次第法门,是以束缚五气枢要的作用,现起空色幻身影象,再通过“整持”(ril vdzin)和“随灭”(rjes gzhig)的途径,使其在光明中清净,这是有功用(bya rtsol)的法门。而界部是安住于永离所缘的甚深关要且无功用之中,并以深明双运的妙智,修成虹体金刚身。而且这也是界部不同于心部的地方,因为心部只求悟心体的空无有相,而界部在无心的基础上特别重视对光明的修习,同时提出以永离取舍、双融无分别的智能,将轮回涅槃等一切法都归于无有空或执的法性中,并用轮回涅槃无二分别的灵明智性来现证法性境界。

  教授部或诀窍部中提出“体相本净、自性顿成、大悲周遍的三种概念。并指出实相的本体,无生空寂,是为体性本净;此空性妙相,无碍明现,是为自性顿成;空性妙德,能现染净诸相,是为大悲周遍。第一是了空无别,第二是明空无别,第三是现空无别。”[25] 显而易见,这里从三个层面剖析了心所具有的特性,尤其结合三身说对心的本性、自性和实相等作了言简意赅的阐释,如法身了空无别,因而体性本净;报身明空无别,因而自性顿成;化身能现染净诸相,因而大悲周遍。正如“本性空如虚空,自性光明如日月,慈悲广布如光辉,其三本性无别。故三身智慧自性,安住本常而无迁流变异之法界,即本性空法身,自性空报身,慈悲广布化身之实质。”[26] 对于心所具有的两面性,土观·却吉尼玛作过较深入的解析:“关于妄心和觉性的差别说,心是随无明之力,起各种杂念,这个客尘的分别,则名为心。不随无明之力所染,远离二取戏论,照了此明空而又无有可取的空寂者,名为觉性。又说心的行相,现有的部分就是轮回。心的体性,空寂的部分就是涅槃。轮回涅槃,在自心的本性空寂中,是无可分别的。”[27] 而教授部在如何修心时强调“先要定知境为心,知心为空,知空为无二双融。由此便通过一切诸法唯是了空赤露,此乃渐悟者所认识悟性的程度。若不由渐次观修,而仅依上师指点此觉悟,则能通达外境所现皆为明空赤露,此乃是顿悟者所悟觉性的程度。若今生未现证明空赤露,由串修之力,于中有位,现起那种真实的悟慧,此乃‘托噶’者所悟觉性的程度”。[28] 这里提到的“托噶”(thod rgal)者是教授部中的一门甚深密法,它与“彻却”(khregs chod)法门共同构成教授部的主要修炼内容。彻却法门力争求悟本净心体,从而显现本心自然智慧,即佛性。认为修观心体任运而住,可以消除迷相之染,体认清净妙觉之法性,获取解脱。而托噶与彻却相比又更进了一步,它以修习光明为觉悟之道,在心体自显的光明中清净法性境界。也就是说,托噶是通过修习光明来见证佛性,成就涅槃寂静。

  显而易见,以上心部中探寻的“心性”、界部中描述的“法性”和教授部中见证的“佛性”,皆体现佛教三身境界尤其在彰显普贤法身之境界。正如“本智元始清净之性,乃为法身,则圆满心部本来清净之思想。本智无阻之妙色,乃为受用圆满之报身,则圆满界部俱成之思想。无二智慧之力果位,乃为化身,则圆满心及界无二之思想。”[29] 由此可以断言,大圆满法中不仅贯穿佛教三身或四身说的思想理念,而且更彰显着元始怙主普贤法身之境界。

  【参考书】

  1、 宁玛派古文献“四支心滴”(snying thig ya bzhi),五卷本,德格印经院木刻版。

  2、 隆钦饶降巴《隆钦七藏》(klong chen mdzod bdun),七卷本,德格印经院木刻版。

  3、 宗喀巴《密宗道次第广论》(lam rim chen mo,),青海民族出版社,1995年藏文版。

  4、 土观却吉尼玛《土观宗派源流》(thuvu bkan grub mthav),甘肃民族出版社,1984年藏文版。

  5、 魏道儒《中国华严宗通史》,江苏古籍出版社,1998年。

  6、 吕建福《中国密教史》,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5年。

  【注释】

  [①]《土观宗派源流》(thuvu bkan grub mthav)第31页,西藏人民出版社,1984年汉文版。

  [②]《雪域藏区出现的新旧密法史略之美妙莲花园》第45页,多钦则旺波著,木刻版。

  [③]《宁提亚西》(snying thig ya bzhi)之一《历史珍宝光串》(lo rgyus rin po che vod kyi phreng ba bzhugs)第238~239页,德格印经院木刻版。

  [④]《隆钦七藏》(klong chen mdzod bdun)之一《胜乘藏(品)》(theg mchog mdzod)第738页,德格印经院木刻版。

  [⑤]《隆钦七藏》(klong chen mdzod bdun)之一《胜乘藏(品)》(theg mchog mdzod)第393-396页。

  [⑥]《密宗道次第广论》(sngags rim chen mo)第20页,青海民族出版社,1995年藏文版。

  [⑦]《密宗道次第广论》第31页。

  [⑧]《密宗道次第广论》第36页。

  [⑨] 详细参见东嘎洛桑赤列《东嘎藏学大辞典》(dung dkar tshig mdzod mo)第835页,中国藏学出版社,2002年藏文版。

  [⑩] 自性身为佛身之一,指具足二种清净究竟法界之身;自性身有两种,自性清净身和客尘清净身。

  [11]《隆钦七藏》之一《胜乘藏(品)》第493-496页。

  [12]《宁提亚西》之一《大圆满宁提历史》(rdzogs pa chen po snying tig gi lo rgyus chen mo)第34页,德格印经院木刻版。

  [13]《藏汉大辞典》第830页,民族出版社,1998年第5版。

  [14] 《土观宗派源流》第39页。

  [15] 参见《土观宗派源流》第34页。

  [16]《土观宗派源流》第34页。

  [17]《土观宗派源流》第34页。

  [18]《土观宗派源流》第39页。

  [19] “空明觉了”,即是内心的清净分。宁玛派认为众生的心本有染净二分,染分叫做“心”,净分叫做“了”。

  [20] 参见《中国佛教》(一)第382页,知识出版社,1980年。

  [21] 所谓的四大教河分别指讲解经典的注释,耳传教授的要诀,加持灌顶的指示,行持事业的护法猛咒。

  [22] 界部拥有“量等虚空,统摄九界”的经典,主要是指《吉祥等虚空本续》这一权威性密宗经典,其内容分为九段义,号称共有两万卷。因此,译成藏文的只是它的略本,其内容也同样分成九段义或九界,即见界、行界、曼陀罗界、灌顶界、三昧耶界、修界、事业界、地道界和果界。

  [23] 《吐蕃佛教—宁玛派前史与密宗传承研究》第274页。

  [24]《土观宗派源流》第72页。

  [25]《土观宗派源流》第72页。

  [26] 引自尕藏加《吐蕃佛教—宁玛派前史与密宗传承研究》第292页,宗教文化出版社,2002年。

  [27]《土观宗派源流》第72页。

  [28]《土观宗派源流》第72页。

  [29]《吐蕃佛教—宁玛派前史与密宗传承研究》第28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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